寄居在骚扰电话产业链上的贷款中介

　　转自：北京商报

　　你是否也曾接到过陌生电话，贷款中介精准叫出你的名字，对你的财务状况和借款需求了如指掌？众多消费者在困惑之余，不禁要问，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精准营销的？3月15日，以“共铸诚信提振消费”为主题的2025年“3·15”晚会曝光了借助爬虫技术精准获客和AI外呼骚扰电话产业链。北京商报记者调查发现，贷款中介成为相关链条上的重要“买方”。在一些第三方平台上，利用网络爬虫技术非法收集的私域个人信息被明码标价，按客户贷款需求类型、所在地区、收入水平等维度细致分类，以低至0.1元的价格批量售卖给贷款中介。随着技术的发展，也有相关人士借助AI外呼技术，对客户进行初步筛选，一旦潜在客户上钩，收割便接踵而至。

　　低至1毛钱 个人信息被兜售

　　“王姐，我是之前联系过您的小张，看到您贷款临近到期了，还要续贷吗？”最近，在北京工作的白领王月（化名）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来电，对方自称为银行渠道部门客户经理，不仅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还明确提到自己申请过哪些贷款产品。

　　时间回到2023年，由于资金周转需求，王月曾向一家股份制银行申请过消费贷，贷款期限为三年，额度30万元，贷款利率3.4%。在与陌生人的交谈中，对方表示能提供利率低至2.8%的贷款。听闻消息，王月有些心动，想着置换一笔利息更低的贷款，能节省不少开支。然而，当王月进一步询问贷款办理流程、要求等细节，仔细甄别对方身份时，才惊觉电话那头的是贷款中介，并非银行工作人员。权衡再三，她放弃了置换贷款的想法。

　　这样的案例并不少，不少人都接到过类似的陌生电话，对方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对个人的财务状况、借款需求也有所了解。那么，贷款中介是如何获取信息的？

　　北京商报记者深入调查后发现，在一些网购或社交平台上，利用网络爬虫技术非法获取私域个人信息的现象层出不穷，而贷款中介正是他们的主要服务对象。“助贷电销数据、精准客源”“实时获客，有需要的来”“贷款中介小白看这里”……在一些三方平台上，信息贩子作为批发商，将收集来的消费者海量个人信息进行分类整理，按照不同维度，如客户的贷款需求类型、所在地区、收入水平等进行细致划分，然后再以每条0.1—5元左右的价格，批量出售给贷款中介。

　　北京商报记者以贷款中介身份咨询了多位信息贩子，有人称，“3·15”这两天查得比较严，没有开工，等开工后才能给出具体报价信息；更多的人表示可以提供这一服务。信息贩子将倒卖的数据称作“料子”，好“料子”与普通“料子”价格有别。一位信息贩子透露，“人工拨打的‘料子’，依据时效性和意向精确度售价在0.1元到0.85元不等，10万条起购”。

　　另一位信息贩子所售“料子”售价最高达到5元，他介绍，“这些信息都是我们通过截取银行通知短信获得，销售价格依据还款周期而定，正在还款的客户数据价格为3.5元一条，三天内还款的客户数据价格为5元一条。仅保证数据的真实性，对于上门率以及接通率并不做保证”。

　　AI外呼筛选 中介精准跟进

　　在这些隐蔽的交易角落里，消费者的个人贷款记录、联系方式被明码标价售卖。在买到“料子”之后，可以通过AI外呼的方式做到对用户的精准筛选。

　　“3·15”晚会曝光，一台外呼智能机器人一年的使用成本在1万元左右，平均每天可以拨打上千个电销电话，工作效率远超人工客服。智能机器人的每句话都设有相应的触发关键词，一旦接电话的消费者说了相关的语句，智能机器人便会根据关键词转到对应的回复内容，几个回合下来，电脑系统就能根据消费者的回答内容，一步步判断出接听电话的消费者是否属于意向客户。

　　这样的营销也被用于贷款中介的营销中。在调查过程中，王月告诉北京商报记者，3月16日下午，她接到了AI智能机器人拨打的营销电话。在通话中，她并未明确拒绝借款需求。结果在短短三小时之内，她便陆续接到了三位贷款中介打来的人工电话，这些电话的营销内容无一例外，均是向其推荐各类贷款产品。

　　在暗处，也有信息贩子涉足这一业务。一位相关人士称，“我们的AI采用真人录音，在初步意向客户筛选环节，能询问客户资质，诸如客户是上班族还是经商人士，有无打卡工资、社保、流水大致情况等信息。给你交付的都是已筛选出的意向客户，贷款中介只需进行回访邀约即可。在贷款业务方面，配备了专门的话术系统，通过对方的回答，系统能够便捷地接收数据，可实现用户管理与分类，帮助你后续更好对接”。

　　博通咨询金融行业资深分析师王蓬博认为，从信息获取源头看，信息贩子公然在三方平台叫卖消费者个人信息，将隐私像商品一样分类售卖，严重侵犯公民隐私权。那些涉足AI智能筛选客户的信息贩子，进一步让违法营销手段“智能化”“精准化”。贷款中介购买这些非法数据，利用AI智能机器人及人工拨打电话，则扰乱了金融市场正常利率秩序，破坏金融行业生态平衡。

　　监管亮剑 打击非法贷款服务

　　从信息贩子手中购入数据，利用智能机器人高效外呼能力，展开地毯式营销。潜在客户一旦上钩，贷款中介便以复杂条款、高额利息、手续费促成交易，完成贷款业务收割，一条环环相扣、以侵犯消费者权益为代价的灰色产业链就此成型。

　　不管是借助外呼智能机器人，还是由真实的电话营销人员操作，在未取得消费者同意的情况下拨打这类营销电话，都已触犯相关法律红线。《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三条明确规定，除法律另有规定或者权利人明确同意外，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电话、短信、即时通讯工具、电子邮件、传单等方式侵扰他人的私人生活安宁。

　　针对非法贷款中介等金融领域黑灰产，3月14日，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稽查局召开会议，联合部署开展为期6个月的金融领域“黑灰产”违法犯罪集群打击工作。会议要求，要突出打击重点，聚焦贷款领域非法贷款中介服务；要强化研判分析和线索延伸，深挖犯罪信息链、资金链、技术链、人员链，彻查犯罪团伙和幕后黑手，以强有力的举措确保集群打击取得实效。

　　王蓬博进一步建议，建立常态化联合执法机制，对贷款中介和信息贩子的经营场所、交易数据等进行突击检查，要深挖犯罪信息链、资金链、技术链、人员链，斩断整个非法利益输送链条。

　　素喜智研高级研究员苏筱芮直言，贷款中介不属于持牌机构，在管理与打击上的力度较持牌机构有所欠缺。此外，由于贷款中介分布较广且通过比较隐蔽的社群进行渗透，对于地方打击力量来说面临较大挑战。在不法贷款中介乱象背景之下，金融机构有必要加大与金融消费者的直接沟通，建立健全的金融消费者保护机制，通过线上、线下各类渠道显著开展风险提示，能够助力提升金融消费者的防范意识。

　　北京商报金融调查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