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赵晓娟 卢奕贝
界面新闻编辑 | 许悦
3月18日午间的永辉北京喜隆多门店，客流不再如开业时汹涌，人工收银台仅开放了3条线，再过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早班员工换班的时间点，部分员工的脸上已经流露出疲惫感，但他们尽可能保持着热情的服务、干净的店面、整洁的货柜。
这家北京的永辉调改店开业已经5个月，多位店员称，客流量相对下滑或者趋向平稳但高于调改之前。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卓悦汇永辉同样如此，一位生活用品区员工告诉界面新闻，客流流量肯定是比改造前要强得多，但不如刚开业时需要排队进店的盛况。
永辉超市调改门店客流回归日常。（图片拍摄：界面新闻 赵晓娟）
至于说创始人兄弟破裂、CEO将被出局这类大事儿对于基层员工来说遥不可及。在门店，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所负责的柜台是不是干净，商品是否有破损，会不会因为小细节被扣分，这涉及到月底接近1000元的奖金能不能完整领取。
永辉调改加速第一步，CEO出局
2024年6月，永辉学习胖东来的第一家门店正式开出。截至3月13日，过去9个月内全国仅有41家调改门店开业。但如今这场调改的领导者，已经生变。
永辉在3月17日召开的第六届董事会第一次会议上，通过了《关于成立永辉超市股份有限公司改革领导小组的议案》，其中，推选永辉第一大股东名创优品的创始人叶国富为组长。
根据公告，改革领导小组的其他成员为王守诚、罗雯霞、林红东、曾凤荣、吴凯之、甘旺亨、张卫东、朱静、刘少强；议案同意票7票、反对票1票、弃权票0票；反对的一票由董事张轩宁投出，理由是“当前高级管理议案中，未涉及CEO安排，这令人深感忧虑”。
新的小组成立意味着，叶国富直接主导永辉的调改进程，根据叶国富在股东大会上的发言，永辉2025年年底调改门店数量将达到200家，并关闭250-330家；到2026年全部存量门店完成调改。
永辉现有门店770家，预计2026年会关闭至500多家。也就是说，如2025年能如期如量完成调改计划，那么2026年将要调改的剩余门店数量大概在300多家。
按照叶国富的计划，永辉的调改速度要大幅度加快。根据永辉3月13日宣布的调改计划，到2025年5月底之前还将有44家门店调改完成——2个月内要完成的调改门店数与过去9个月相当。
叶国富是否因为调改速度未达预期而统筹调改工作，永辉官方未能给出答案。
而永辉超市副总裁兼全国调改项目组负责人王守诚告诉界面新闻：“调改会有序推进，随着组织能力提前，也在同步加速。”王守诚也出现在本次新选出的改革领导小组名单里。但对于调改门店进入平稳期后的相关数据，以及CEO李松峰将被出局的原因，他没有透露。
李松峰上一次出现的公开场合，是今年2月17日的调改店长专项培训上。当时他提出：“店长应当成为门店真正的主人，我们希望通过系统化、标准化培训，让店长切实掌握调改门店的核心能力。当下调改重点，不仅要提升效率，在各城市打造出极具示范效应的标杆调改门店，更要牢记调改初心，积极践行和传播美好，服务好顾客，照顾好员工，让门店回归健康的运营状态。”
而一个月后，他未被续聘为公司CEO，也没能通过当选永辉非独立董事的投票，CEO之位随之空悬。3月18日，他通过媒体回应，这些变化“在意料之中”。
盒马创始人侯毅向界面新闻分析，李松峰作为CEO出局是必然的，因为“路走错了”。
“永辉想通过数字化来提升经营业绩基本是不靠谱的，数字化只能够提升管理效率，但是无法创造客户价值，无法提升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永辉需要的是全面提升商品的竞争力，创造出一批有差异化的商品和一批有客户记忆的品类。”侯毅对界面新闻说道。
在他看来，中国零售业需要建立三种能力：基于消费升级的商品创新能力；基于全球化的商品成本洼地和差异化商品的采购能力；基于Dpp（直接产品获利性）的供应链一体化和机制高效的门店运营管理能力。
而他看好叶国富的亲自下场，他认为名创优品这些年的商品迭代不断进步，自有品牌的供应链能力建设也在提高。“（我）看好叶总的商品和供应链能力。”侯毅说。
同样支持叶国富的，还有董事长张轩松。
从股东大会上的表态上看，张轩松显然已经与大股东站在一边，而其哥哥张轩宁所投的反对票，被外界解读为内斗、兄弟关系破裂的信号。实际上在8年前，永辉创始人两兄弟对永辉经营的分歧已经摆在桌面上。
从2001年创立永辉超市到2010年将永辉送入资本市场，张轩松和张轩宁兄弟两人始终为这家公司的掌舵者，且自永辉超市2010年12月上市以来，两人也一直以一致行动人的身份合体为最大股东——直至2018年年底，永辉发公告表示两人解除一致行动人关系。
当时的公告称，张轩松和张轩宁在公司发展方向、发展战略、组织架构、治理机制等方面存在较大分歧，为避免分歧进一步加剧，影响上市公司及全体股东利益，两人正式签署《关于解除一致行动的协议》，就永辉超市股东大会及董事会的表决事项，双方独立行使表决权，可能形成相同或相异的表决意见，不再强求达到一致行动。
张轩宁和张轩松的分歧在于永辉到底应该走线上路线还是线下路线。
张轩宁支持CEO李松峰的数字化改造。而张轩松此前在永辉的超级物种时期，便反对线上化动作，更倾向支持永辉mini、仓储式门店等线下层面的改革。从结果来看，“科技永辉”的策略让永辉在过去4年亏了接近100亿元。
而叶国富的下场似乎已经昭告了永辉的选择。叶国富提到，未来永辉目标是线下零售的龙头，定位中国的中产和小中产，学习对象为山姆和胖东来，将永辉打造成中国有品质的线下超市。而这符合张轩松一贯以来的经营策略。
不论他们如何不和，永辉的话事者已经另属叶国富和名创优品，在永辉超市最新董事会中，张轩松、张轩宁、叶国富、张靖京、王永平当选公司非独立董事，张轩松继续担任公司董事长。而叶国富、张靖京、王永平均来自名创优品。
但另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今年1月，张轩松减持了永辉股份的0.48%，其持有的股份份额从14.05%下降至13.57%。
继任者能否去除永辉痼疾
除了永辉的调改进程过慢之外，调改后真实销售水平与预期到底相差多远，外界无法得知。在北京、深圳等门店调改的头一周或一个月，永辉还会向外发布调改开业后的客流信息等。但这些门店常态化运营后的表现，永辉则未再公布过。但王守诚对界面新闻表示：“调改符合预期，且模型越来越合理。”
在叶国富的股东大会发言中，他将永辉的调改总结为两个阶段：2024年是学习胖东来的小试牛刀阶段，永辉的团队和战斗力强，符合调改预期；2025-2026年是关键期，两年优化和关闭所有老店，同时调改出高质量的新永辉门店。
但他并没有提到业绩是否符合预期。根据永辉的业绩预告，预计2024年年度净利润为-14亿元。
调改后的永辉在商品结构、价格、质量以及服务等方面都有了明显变化。“永辉每一家店调改完后，整个商品结构可能会更换到70%左右，让商品结构达到与胖东来接近的结构，靠商品力合理地赚取毛利，而不再是靠收后台费用赚取外毛利。”王守诚对界面新闻说。
商品品质和差异化也更受重视，例如，在重要单品上，永辉与供应商采用双品牌运营模式，这可以确保商品具有合理的利润且价格有竞争力。
自有品牌商品也是永辉目前投入精力较大的业务之一，按照叶国富在股东大会提到的数字，永辉调改门店自有品牌销售占比目前在5%-15%，而未来他希望这一数字变为40%。
界面新闻走访发现，永辉调改门店的员工服务有所提升，比如主动邀请顾客试吃新品并提供纸巾或牙签等物，不会主动推销商品，但被问到问题会有详细的解答，或者带领顾客到相应货架。此外明显能看到店长或管理层在不停帮助陈列整理，烘焙区的员工也因保持产品货架、地面整洁而不断擦拭。
不可忽略的问题是人工成本肉眼可见地高涨。在深圳永辉门店，熟食区域配备的员工约在20人左右，整个卖场的员工会接近50人，并且明显增加了许多年轻员工。在北京永辉喜隆多门店，生牛肉柜台就有6名员工同时工作，包括两名从外店调来学习的员工，在客流量并不大的情况下，显得人工冗余。
永辉调改店牛肉柜台员工。（图片拍摄：界面新闻 赵晓娟）
北京的一位永辉员工告诉界面新闻，常态化经营后销售额回落了不少，但销售额比此前要好很多。而王守诚此前接受界面新闻时曾算过一笔账，称目前永辉的人效还有提升空间，后期成熟员工如果能达到4000元的人效，这会进一步加快成本回收周期。“人效比”是指营业额除以员工人数，据悉胖东来的人效比可达6000-7000元，而永辉调改店只有3000元。
此外，在看到永辉的调改成果后，许多物业开始主动邀请永辉调改以改善整个购物中心的客流量，为此，他们为永辉提供租金减免、补贴等成本上的支持。
激进的动作需要有相应的执行者。据自媒体《商业观察家》，前家乐福CEO田睿或为永辉新任CEO。根据公开资料，田睿现年50岁，先后在苏宁易购子公司、营销管理中心任职；2019年至2022年出任苏宁易购副总裁、家乐福CEO；2022年9月，卸任家乐福CEO；2023年卸任苏宁副总裁。
一名接近永辉的业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他看了几个城市的永辉调改门店，门店供应链确实有变化，对消费者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仔细看来，这与2014年前后张轩宁在永辉内部主导的绿标店改革类似，当时的改革从供应链端、门店端到用工端都做了大量革新，员工的收入大幅提升，同时通过赛马机制来弱化了管理，员工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但执行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发生转变，即永辉的管理思维痕迹严重，员工的积极性被形式主义、官本位等管理思维消磨殆尽。
“这次胖永辉的改革也注定是昙花一现。毕竟胖东来底层逻辑是基于对员工的理解，是对人性的把握。供应链、门店和商品的呈现也都是建立在这个底层之上。”上述业内人士举例说，在门店层面，胖东来发生顾客投诉，门店端很快能解决并安抚顾客，而永辉调改店，仍然需要层层汇报、员工权限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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