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闫硕 北京报道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和公众健康意识的提高，DTP药房作为一种以患者为中心的医药零售新模式正快速发展。
根据中康科技监测数据，2019-2024年创新药销售数据中，零售药店（DTP）渠道保持双位数增长，远高于等级医院渠道。以2024年为例，全年等级医院整体销售额为2902亿元，同比增长2.6%；零售药店（DTP）整体销售额为872亿元，同比增长16.3%。
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医疗装备发展促进工作委员会委员刘检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DTP药房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于未进院销售的创新药，可以通过DTP药房先行销售；二是为患者提供长期用药指导及药事服务。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执业药师资格认证中心朱文静等学者曾发文指出，DTP药房作为我国卫生医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有效解决了特殊疾病患者的用药可及性问题，提高特殊药品的保障供应水平，尤其是在“双通道”政策框架下，DTP药房将承接更有价值的患者服务功能。
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DTP药房总体达到7132家。然而，业内不少观点认为，作为一种新业态，DTP药房仍未构建良性的发展机制。
“目前全国超7000家的DTP药房，但真正符合标准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都还属于‘院边店’的概念。与此同时，院边店又为医生指定患者购买高价药提供便利，天然就存在商业贿赂的可能，且已演变为默认的行业潜规则。这并不利于DTP药房的健康发展。”刘检说。
困难重重
公开信息显示，DTP药房的雏形在我国最早出现于2002年，全球第一个靶向药物进入国内，药企直接与药店展开合作。2016年之后，随着我国医改的深入推进，DTP药房加速发展。
目前，DTP药房主要销售抗肿瘤药、罕见病药、重大慢性病药物等在内的新特药、高值药、处方药，以及冷链药品等需要特殊存储的处方药。
DTP药房在整个行业存在的需求和价值巨大。当前，我国已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又面临很多低端仿制药。因此，需要更多符合药物经济学评价的高性价比药物，尤其是创新药为患者带来获益。
刘检认为，DTP药房通过处方外流、直达配送和医保双通道结算，实现了医院、患者与医保的高效协同。DTP药房需要提供的服务包括患者的用药指导、用药管理，以及用药预后的追踪等。患者持处方购药仅是DTP服务的起点，后续用药管理才是核心。
也因此，成为DTP药房需要一定的要求。事实上，不少优秀的DTP药房很可能会成为当地的双通道药房，近日哈尔滨市的新政策就将DTP资质作为“双通道”遴选的条件之一。而按照现在的政策，双通道药房需要配备两名执业药师，对患者进行长期的用药指导和管理。
执业药师在普通零售药店积累的专业技能并不能满足DTP药房专业药学服务的要求，朱文静表示，DTP药房不只要求执业药师开展特药处方审核和合理用药指导等常规执业活动，更是要针对每个患者进行个体化全周期的用药监护和药物治疗管理。
刘检强调，需要指出的是，当前药店通过药师挂证来逃避监管的现象并不鲜见，甚至连一名执业药师都存在挂证的情况下，要让药店按标准配备两名执业药师，并向患者提供专业的服务有些困难。
目前，社会各界对DTP药房存在诸多误解。刘检表示，公众对DTP药房的认知就是很简单的院边店。而从商家的角度看，DTP药房就是高价药房。他们更关注的是每一个产品通过高价差带来的高毛利，而不是通过服务提升利润。这还是OTC药房的差价的认知观念，即没有服务，只有价差。
当业内普遍将这种卖高价药的药房称为DTP药房，而没有真正考虑其应有的服务标准时，便会影响DTP药房的信誉度。医生、患者对它的信任将大幅降低。
另一方面，DTP药房也存在商业贿赂行为。近日有媒体报道了“双处方”的腐败行为，“就像报道的那样，大量的DTP药房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医生的真实处方，可能就是医生简单的口头推荐，胆大一些的医生可能会开具一些处方。也有些企业会印刷专属处方，甚至是开发小程序等线上封闭的处方平台。医生在这种‘双处方’中拿回扣。”刘检表示。
他认为，当我们把有价值但是高价的、非医保药物都排除在临床之外，患者有正常需求时，医生便有机会让患者在院外购药。而医生基于个人灰色收入的需求，便会利用其处方权产生这些腐败行为，很难真正杜绝。
如何破局？
DTP药房是一种舶来品，如果在概念上产生误解，并按照药房自身的想象去发展，便会走向曲折的发展道路。
“DTP药房在国外发展得已经很成熟，我们没必要再去用社会成本去试错。现在是市场上自然产生的引入需求，但是完全是从商业化的角度考虑的，没有考虑到国外DTP药房实际上有着很重要的公众用药的科普与指导的社会公益属性。”刘检说。
这种“重销售、轻服务”的模式，使得药房更倾向于通过高价药和灰色交易获利，而非通过专业服务赢得患者信任。
2023年，上海药品审评核查中心牵头发布了《药品DTP模式服务质量体系建设导则》团体标准，明确了零售药店药品DTP模式服务质量体系建设要求，通过DTP药店销售、配送、交付DTP药品并提供专业化和个性化的药学服务，保证患者用药的质量安全，引导行业规范发展。
在刘检看来，符合标准的DTP药房可显著降低商业贿赂动机。一个良性的发展逻辑是：DTP药房获得大量的医生处方，是基于其药师管理服务能力，而非存在的高价药。而医生愿意对这种高价药开真实处方，是基于对药房专业度的信任和认同。
“从实际走访的结果看，DTP药房目前仍处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状态，亟需政策和公众的支持。但目前政策上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甚至很多地方根本没有DTP药房的意识，仍然只是依据执业药师、经营面积等简单的标准来设置DTP药房以及双通道药店。”刘检表示。
相关部门需要将DTP药房的定义、所提供的服务，向医生、患者以及公众宣传。同时不应该放任药店自己称为DTP药房，而是要严格进行备案或认证。“与其看着DTP药房野蛮生长，或者等其出了事再去严打，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引导，在政策上给予倾斜和支持，推动其健康发展。”刘检说。
需要注意的是，当社会上出现大量的专卖高价药物的药店，靠商业贿赂运转的时候，必然对另外一些售卖高价药物，但提供了专业服务的药店产生影响。如果一起打击，便会影响DTP药房的发展。
另一方面，药企在与DTP药房合作时，也要规避商业贿赂风险。
刘检认为，药企既然要找DTP药房，便意味着其药物一定需要提供药师指导，需要全链条的管理，所以药房首先要有执业药师，同时药师要具备能提供联合用药和使用禁忌的专业知识。
其次，DTP药房的经营模式中，很重要的一环是能主动提供长期的药师指导、药事管理、药事服务。如果没有，药房仍然是以店面促销、销售话术来推动产品销售，那就不能合作。因为这是纯粹的OTC药店打法，只适合常规用药。
“另外，DTP药房本身就有厂家培训和长期指导的需求，如果这家药房不需要做任何培训，而只是一味地想让企业让渡更多的差价空间，那绝不是我们说的DTP药房。最重要的是，如果这家药店本身就是靠着商业贿赂在卖药，也不能合作。”刘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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